回字长得像座迷宫，却是没有入口与出口的，人的一生进程大多是一场回程。你还记得小时候埋在墙根的那个粲若星辰的梦吗？
人是拥有感官记忆的。我从前住的那栋楼，早晨，窗户边传来包子铺、面包店的香气；烤煎饼果子的煎板上敲击鸡蛋的清脆声，栗子在大炒锅里翻炒的爆裂声……一连串的记忆都被翻了出来。
每个周日早晨，白色裤袜配着蓝色连体上衣牛仔裙，扎成类似兵马俑的丸子头，我伴着熹微的晨光出发，在灰色巷道里来去穿梭，匆匆而喜悦。木地板，铁把杆，泛着些许粉橘的舞蹈鞋，垂下布穗的花扇，老师白色的教棍，脚踝微微泛青，镜子里全副武装的微笑……
老师总说我经不住夸，教棍在地上重重敲着节拍。轻盈一蹬就是一个倒立，一个跟斗，三百六十度的片腿并不是什么难事。自豪地在舞台中心挺起胸膛，手捻兰花指轻旋，时而还能听到融在音乐里清脆的骨节声响。八年就这样过来了，班里人越来越少，突然有一天我也由戏中人变成了旁观者。
有人说当一个舞者停止舞蹈便迎来一次死亡。
有时我看见在角落里落满灰尘的舞鞋，鼻子会微微一酸，脑内落下沉重轰隆的质问。质问什么不很清楚，话语却很尖酸，锥心刻骨。有时鼓起勇气拍去鞋上灰尘，蹬上舞鞋，绷起脚背，骨节脆响，抬起的双腿却略显几分笨拙。许多事情如飞旋的胶片一帧一帧的重映。
那日坐着616路公交车拜访亲戚，路过那条街。包子铺关门了，干果铺干脆换成了一家餐馆，街道的路边摊被清得干干净净。
我看到灰色道路的巷子里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，同样的蓝色练功服白裤袜扎着丸子头，眼神中带着同样的匆匆与喜悦。
我没忍住，眼泪疯狂的掉下来。